
黑龙口
一老涧河自大山里窜出,被一色的青石阻拦,河道逼仄,出山口不到一里就是平地,厚黄土难挡狂暴呼啸的洪水,山洪汹汹而来滚滚扫过,河面就此阔展开来。老涧河由窄变阔的口子就是黑龙口。早先,顺黑龙口翻山越岭可到后
一老涧河自大山里窜出,被一色的青石阻拦,河道逼仄,出山口不到一里就是平地,厚黄土难挡狂暴呼啸的洪水,山洪汹汹而来滚滚扫过,河面就此阔展开来。老涧河由窄变阔的口子就是黑龙口。
早先,顺黑龙口翻山越岭可到后山,比走官道省许多时间和脚程,十里八村的乡亲走亲戚跑朋友做买卖,都走黑龙口的小道。这地方三不搭界,每年山洪横流,周边成了荒滩,洪水带来熟土杂草羊粪牛粪,天长日久,土地肥得流油,无空不扎根的荒草长得茁茁壮壮,密密麻麻的刺林荆条、一蓬蓬酸枣棵子割了长长了割,茂盛葳蕤丝毫不减,长成一人高的绿帐子。后来,绿帐幔成了豺狼的乐园:四条腿和两条腿的都有。
四条腿的狼,自盘古开天地就和先祖玩迷藏。两条腿的出现较晚,光绪三年大旱,黄土飞扬,满地尘埃,不到一年光景,饿殍满地,宛如地狱。为活命,人们卖房子卖地卖儿卖女卖老婆,一切都卖完,只等饿死。乱世出英雄也出恶人,饿红眼的人蹲在黑龙口的沟凹里,抓过路人,吃人肉!民国时,土匪横行,进山便道旁不时倒下一个两个挨了枪子的,多是土匪撕票、内讧或是被抢被杀的冤死鬼。
黑龙口,走一走,阎王殿上转一周。进了黑龙口就觉得阴沉沉荒凉凉,一股寒气从外到内,直渗到骨头眼里,不十万火急,不走黑龙口。
解放后,两条腿的狼都被政府枪毙了,黑龙口少了一害;大闹钢铁时黑龙口出上好的青石,轰隆隆的炮声响起,草棵子里的四条腿吓得一溜烟跑到深山里;来往的马车手推车把涧河里的小路压成了大路,来往的人多了,黑龙口才不那么阴森可怕。但是,那股凉气,还没有消退干净。
斗转星移,这几年黑龙口热闹起来:白天黑夜地火光熊熊浓烟滚滚机声隆隆,西山的矿石焦碳青石被汽车马车三轮车拉进来,变成一坨坨的白铁灰铁毛铁,又被大汽车小四轮拉出去,老涧河里流出的不只是黄乎乎的山洪,还流出了一扎扎钞票——因为,张顺风在黑龙口建了个炼铁厂。
顺风在黑龙口建厂时,算命的孙瞎子找到黑龙口:“孩儿啊,黑龙口是凶地,不宜创业。”
顺风咧嘴笑笑:“叔,不打紧,神鬼怕恶人。”
孙瞎子说:“孩儿啊,你该属虎的吧?”
顺风说:“是。”
孙瞎子右手拇指在其他四指上飞快地撮了几圈,摇头道:“孩儿啊,听叔的话。”
顺风说:“迟了。”
孙瞎子是顺风爹的拜把子兄弟,送走孙瞎子,顺风脊背有点冷。
顺风是镇上为数不多的高中生之一。顺风娘走的早,老张头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勒紧裤带供顺风上学,指望他光宗耀祖。顺风脑子聪明,就是晕堂,一考试便犯病,努力了几年,没考上大学,卷铺盖回家。老张头见人就叹气:“咱祖坟上没那股青烟。”
顺风毕业回乡没消停,老父亲年事渐高,他撑起门庭,前川后山里转悠,贩煤倒粮,赚钱娶妻生子,把老张头养老送终。临老,老张头心满意足,对人说:这辈子没啥本事,就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
二
镇子上办铁厂,厂长知道张顺风能干会跑脑子好使,把他招到厂子里跑供应。顺风公私兼顾,捎带着倒腾焦碳铁矿,赚了钱。眼见得铁厂日进斗金,动了心思。经过细心观察虚心讨教专心学习,他发现炼铁不过是加温脱硫脱氧,物理反应加化学反应。他决定自己干,于是静下心,又操起书本,厚厚的书足足看了三大本。
年三十晚上守夜,顺风跟老婆合盘托出自己的想法:人这一辈子一定得干件大事,饿不死撑不着的日子没意思,要赚大钱!
顺风老婆叫谢桂芳,同学同岁同村,了解顺风做事情想好了才说,说了就算决定了。一晚上,顺风说,谢桂芳小鸡啄米般点头,临了问了一句:“钱,就是你说的投资,从哪里来?”
顺风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早盘算好,有个同学在实权部门吃饭,资金就冲他。
大年初二,顺风进了城,找同学联系资金。同学知道时下物资紧缺,生铁行情一天好过一天,也知道顺风爱折腾、有眼光,也动了心。
同学说:“正好手里有一笔钱放着,就算帮老同学的忙,一年后按银行利息还本付息就行。”
顺风说:“这不行,厂子搞成了,一人一半,利益共享,风险我担!”同学心一热,当下答应利息不要了。
钱是人的胆。有了钱,顺风立马动手,考虑到资金利用效率,他没请外人,自己当工程师画图纸,自己当监工把关建厂子,做起了发财梦。
在黑龙口建厂,顺风动过脑筋。黑龙口紧靠山跟,山里送原料的车少跑路,价格要便宜点;黑龙口三不管,村里乡里的干扰要少一些;黑龙口属于荒河滩,免了占用耕地青苗补偿。一举三得!也就不在乎传言了,顺风想,等铁厂开工了,火光冲天,真有什么大神小鬼,也会吓个屁滚尿流。
黑龙口的刺荆开始返绿的时候,顺风的铁厂顺利完工,在镇铁厂里拉过来几个生产骨干,开炉炼铁。
顺风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中,不曾想美好愿望和现实有距离,理论和实际也有出入。开炉大半天后放铁水,高炉里流出来黑糊糊粘稠一片,铁渣和铁水混在一起,跟58年炼出的东西别无二致,一连三天都一样,到最后,大肚子高炉竟然只吃不拉了。
工人慌了神,让顺风请县铁厂的工程师老郭给高炉号脉,老郭腆着将军肚绕高炉转了一圈。问顺风:“谁给你设计的这东西?个子矮肠子短,吃进去东西根本消化不了,这高炉象八十岁老人,动不动就便秘,稍一折腾就咽气。”
顺风追上去问:“咋改?”
“推倒重建!”老郭连顺风准备好的饭菜都没吃,扬长而去。
顺风不信邪,琢磨改进,几次起死回生,几次生而复死。
不久,谢桂芳告诉顺风:“流动资金没有了。”
顺风一楞:“不是让你捏住点吗,这么快就光了?”
谢桂芳没吭气,回家翻箱倒柜找出老家底。
顺风把图纸翻出来,对照《高炉设计》,把脑袋拍了无数次,详细算了一晚上,指导工人按修改后的图纸切割增减。再开工,一车车焦碳矿石倒进高炉,还是老样子!找老郭开方下药,老郭说:“病入膏肓。”没折腾几天,高炉又呜呼哀哉了。
顺风没招了。他跑到父亲的坟头问躺在底下的老爹:“我们家祖坟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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