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博士传略

憨博士传略

作如是观小说2026-01-01 10:36:05
在招待所住了三天,终于等来了厂部的派遣通知书。我狠狠盯着小纸片上“修志办”三个字,心里就生出莫名的惆怅与悲哀,大学四年寒窗苦读,等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无可奈何,只好提着小纸片到修志办报到。办公室不大

在招待所住了三天,终于等来了厂部的派遣通知书。我狠狠盯着小纸片上“修志办”三个字,心里就生出莫名的惆怅与悲哀,大学四年寒窗苦读,等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无可奈何,只好提着小纸片到修志办报到。
办公室不大,靠门边坐着一男一女。我刚要开口发问,女的朝窗边指了指。临窗摆着两张桌子,空桌对面的桌子上竖着一本厚厚的《辞海》,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辞海》倒了下来,露出一颗瘦削干瘪的脑袋,一双出奇明亮的眼睛和厚厚的嘴唇。我一下子愣住了……亮眼睛将一张小纸头放在空桌上,用食指咚咚敲了二下,厚嘴唇一咧,发出了多少有些干涩的声音:“来啦,空着的桌子归你……唔,收起这个吧。”
我一把抓过小纸头,一看差点晕过去。条子是厂部打来的,赫然盖着血红的大印。
“修志办文华同志故意浪费自来水,为教育本人,罚款五元……。”
那一男一女埋着头咕咕地贼笑。我恼怒急了,飞快地把罚款通知揉成一团。
我抬起火辣辣的脸颊,见对面又竖起了厚厚的《辞海》。此刻,我大概是世界上最想得到后悔药的人了。早知道亮眼睛厚嘴唇的小老头是我的顶头上司,说什么也不敢开那样的国际玩笑。
前天下午,天热得直想喝“敌敌畏”,我索性把搓好的衣服端到水管下,拧开水龙头任其自然漂洗,自己则放翻身子躺在冬青树荫下,闭着眼睛悠闲地听水流的歌唱。忽然歌声嘎然而止,我一骨碌蹦跳了起来,见一个瘦筋干巴的小老头站在水管旁边,奇怪地不停地咂着嘴巴。
“干吗把水关了?”我声音够吓人的。
小老头回过身来,他大约五十多岁,身材令人想到竹杆儿,模样有些滑稽可笑。直觉告诉我,这老头是打扫厕所的清洁工,他手头的竹扫帚便是最好的佐证。令我惊奇的是,小老头的眼睛出奇的大而且黑白分明。
我看出来了,他没有被我威严的声音吓住,而是用亮眼睛审视着我说:“你是新来的大学生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闲得无聊,跟清洁工斗斗嘴也是乐趣。
“这样浪费水不好。”
“你没见我在洗衣服?”
“要洗就正儿八经地洗,那能没完没了地用水冲。”说着,小老头拎着扫帚走了。
本想跟他斗嘴玩,他竟撇下我走了,看着老头的背影,我突然萌生出恶作剧的念头。我拧开水龙头,摘下开关手柄装进衣袋,躲在冬青树丛中看好戏。大约三分钟后,小老头拎着扫帚小跑着来了,他见开关手柄不在,就冲四下“哎哎”地叫了几声,我知道他是在找我。不见我的身影,他就用手去堵。这一堵可热闹了,水喷射出来,溅了小老头一脸一身。他抹了一把脸,俯身用牙齿咬住开关铜轴一点一点地转,终于让他把水关住了。约莫过了半分钟,他又用牙旋开水龙头,蹲下帮我漂洗起衣服来了。
这回,我无论如何不能再装死了,一蹦跳将起来装上手柄关了水,不好意思地说:
“老伯,实在对不起,我是闹著玩的。”
“玩的!”小老头亮眼睛似乎很迷惑,“这清汪汪的水,淌了多可惜……”
“可惜,”我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又不是香油!”
“你就这态度?”小老头厚嘴唇嚅动着,亮眼睛圆圆地愣着我:“听着,你违反了工厂用水条例第五章第七款第159条规定,罚你五元钱!”
我一听,昂头放声大笑起来。一个扫厕所的清洁工,有什么资格罚我钱。等我笑够了乐够了,小老头已无影无踪了。
揉掉罚款收据,我的脑袋也慢慢清醒了: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凭感觉办事是要吃亏的哟!
很快我就知道了,我那亮眼睛厚嘴唇的修志办主任叫“憨包刘博士”。憨包还会是博士,一听到这卖矛又卖盾的古怪名字,我心头的怨恨顿时变成了糊涂。
经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了一件趣事:刘博士主任只管做主任,有关修志的事儿一概不过问。我们的具体工作,是由宣传部一位副部长不定期来安排的。
我迷惑不解,世上真有这样做官的。
后来,我知道了很多关于小老头的故事。
早年间的时候,他有一个很好玩的名字:刘狗娃。现在是绝对没人叫了,再说,这充满童稚色彩的名字与他苍老的身份也不相符了。不过,在人们的言谈吐露中,如果有人说起某件趣事时,旁人便会这样问:“喂,你是说憨包刘博士吧?”
真的,在这座五千多人的大型工厂里,憨包刘博士算得上是个名人哩!他之所以成为名人,当然是他那充满黑色幽默的“憨包”与“博士”的怪异组合了。
先说他的憨吧。
他是南下解放军在滇东一个小镇捡到的。当时他倒在路旁,已经奄奄一息。当地人说是打摆子,他父母也是打摆子死的。部队军医救活了他,就此他参加了解放军。狗娃发誓要酬报共产党的大恩大德。那年他十九岁,战士们把刘狗娃的名字叫得震天响。
参军不久,部队在滇南打了一场大仗。在那次战斗中,狗娃用刺刀逼住了一个惊慌逃窜的老兵。往回押俘虏的途中,碰到了本班战士李明。李明一见到这个国民党老兵,眼神立刻闪现出了异样的惊喜,他对狗娃说:他当兵三年还没立过功,觉得对不起家乡的父母兄妹,他请求狗娃把这个老兵让给他。狗娃很爽快,把俘虏交给李明又返身回战场去了。李明把俘虏押回团部,由此立了功。原来,那个俘虏是化装成老兵的国民党上校团长。狗娃肉眼凡胎不识货,李明一看就知道了。
李明是聪明人,不久提拔当了排长。
九年后,当大兵的刘狗娃和当指导员的李明一同转业到青山机械厂,他们同在总务科,狗娃是科员,李明是党支部书记。那一年,恰是反右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总务科按指标分到了一名右派名额。李明为难了,全科三百多号人,右派指标落实到谁的头上好呢!那些天,人们象避瘟神似地躲着李明。李明新来乍到,虽说当了党支部书记,也不便硬把右派安到哪个人头上。任务未落实,上面催得紧,李明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这天下午,刘狗娃找他来了,问书记有什么事愁眉苦脸的,需要他做的只管吩咐。李明眼睛一亮立刻有了主意。他拉狗娃坐下,左一声叹息右一声叹息,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狗娃急了:“李书记,你到底有什么为难事,要得着我帮忙吗?”
“难啊难啊!”李明叹息了半天,方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说完成右派名额任务是党交给的工作,他正为此事着急。并说右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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