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华灯初上，零星小雨开始下起来，点点微雨滴在脸上一点点的凉意，三两会儿不会湿了衣服，润润的，煞是舒服。
“爱你，爱你，爱你不是占有
爱你，爱你，爱你疼了心口
爱你，爱你，爱你爱到生命的尽头
……”
雨里传来歌声，欢快的，循声望去，一个收破烂的，四十多岁，一身蓝色工作服，一头偏分长发，背负鱼皮布袋，手拿一杆秤，一蹦一跳，唱着，微笑着，从一个中学门口，放学的学生人流里穿过，俨然一个不更事的少年，引来无数的笑声及注目礼，有学生的，有家长的，破烂王边唱边用滑稽的手势回应着大家，却并不停止歌唱和微笑。
旋律很熟，歌词似乎是自己编写的。显然，这歌声是有感染力的，微雨中缓慢了行人的脚步，感染了大家的笑声；很明显，破烂王是快乐的，在人们眼里，不相称的年龄，不相称的职业，不相称的言行与歌声，也许会有这样那样的微言，然而他毕竟是快乐的，毋庸置疑。
不必断言，破烂王有多渊博的知识，或者有多深厚的人生修养，至少，由于一无所有便无需任何顾虑；由于一无所求便难以让功利迷失了心智；由于生生不息便不气馁不退却。抑或有人猜测他神经有问题，或者遭受过什么重大挫折，不必想得那么复杂，也不必以颠三倒四的现代人意识分析什么。你听，他的爱，爱得无怨无悔，爱得洒脱不羁，爱得天荒地老，爱得一无所求，当浮在生命表面的所有雾瘴都被拂去，露出生命最真最善最美的本质的时候，生命的快乐变得很简单，很容易，很惬意。
老家的两个人物，油然浮起在脑海。一个是聋子，七十多岁了，从未结婚，聋了，记性很好，不论谁家的孩子，具体的生日记得清清楚楚，听不见，能看人家嘴形与人交谈。年轻时就默默无闻地劳动，有一点钱除了吃饭，就是购置成套的衣服，或者接济穷人，谁家有活干，不请自到，从不要什么报酬，整天笑呵呵的。如今他自足地说，这辈子我值，什么衣服我都有，肉我也吃过。另一个人物是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太太，如今依然跳水、种地、除草，有人问她苦吗？她很坦然，不苦，这是命，不干活就有病，还是干活好。这两个人物也许你会不屑，但他们的生命态度，比哲学家强，也比你我强，许多哲学家研究了一生最终走向绝望，走向绝路，甚或有一对哲学家夫妇为了牙膏是随意挤还是从尾端一点点地挤的分歧无法统一，只好分手；我们许多人丢失了生命的本来意义，去追逐外物，又被外物迷惑，视外物为生命的本质，本末倒置，无端生来无限哀怨，斤斤计较，什么得失啊，什么别人怎么看我啊，什么不公平啊，不一而足。
生命的快乐，要么简单一些，暗合生命的本来意义，如破烂王，如那位聋子老人、老太太；要么就加强修养，以适应如今被颠倒了的大千世界。生命的修养很简单，从亲亲开始，出发于父母兄弟的亲情之爱，从而“仁民”、爱众，爱国家、民族，爱天下众生，明晰三界这个谜团中生命的本质意义，围绕生命去生活，而不是围绕生命之外的外物去生活，从而宽容、宽恕自己，宽容宽恕众生。也许做学问的修养不容易，可快乐生活的修养，应该不难，应该容易达到，相信你不比破烂王、聋子老人、九十多岁的老太太等其中的任何一个差。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仁义离我们有多远，一点也不远，仅仅一念之间，“欲仁”，仁就来了。
我国古代有一个故事。一个买布的人和卖布的人吵架，说：“三八二十三，你为何收我二十四钱？”颜回上前劝架，说买布人错了。那人不服，拉颜回去找孔子评理，并说定如果他错了就把脑袋输给颜回，颜回输了就把帽子给他。孔子对颜回说：“哎，三八就是二十三啊！”那人得意地把颜回的帽子拿走了。颜回不解，孔子说：“说你输，只输一顶帽子，说他输，那可是一条人命啊！”孔子不是糊涂人，还不至于分不清是非，然而由爱而衍生出的宽容、宽恕，以及对生命的悲悯，使得孔子判了颜回输，挽救了一条生命，因此挽救了一个邪恶的灵魂也未可知。从孔子和颜回的修养，我们判断，师徒两个是快乐的，原因不复杂，他们都有一颗仁义之心。
《圣经》中也有这样的故事。有一天，一群人带着一个据说犯了淫荡罪的女人来找耶稣，要耶稣下令用石头砸死她。耶稣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砸她。”结果那些人一个个地退了出去，只剩下那个女人站在那里。耶稣对她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以后不要犯罪了。”这里耶稣有的不仅仅是宽容、宽恕，还有一颗爱并替人类赎罪的心，他被钉死在十字架又复活，以特殊的方式引导人类。那群人何以要耶稣下令砸死一个活人？那群人何以听了耶稣的话纷纷退去？生命只有在爱中才能升华，只有在爱中才能得到一颗宽容的心，才不会有刻骨的仇恨，才不至于迷失了生命的真实意义，才不至于远离人生的快乐之门。

微微细雨还在下，润润的，很舒服。
那歌声仿佛依然耳际，不知还要感染多少人。

2009－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