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一月的天空飞着细密密的小雨，我背着菲儿快速地穿过杂乱的巷子，向医院赶去。她在我背上虚弱地说：哥，你走慢点吧，要不你会很累的。
我边走边说：菲儿别怕，哥能吃得消。
她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躺在我的背上，像是睡着了，似乎还发出轻轻的鼾声。我自言自语地说：菲儿睡吧，等你醒来时，你的病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去看妈妈了。
我说着说着不由得哭了起来，天空中飞着的细小雨丝，静静地打在我的脸上，和我咸涩的泪水交汇在这个初冬里，凝结成灰白色的雨幕，四处散漫地飘洒着。
我背着菲儿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值班医生很熟悉我，这是个善良的女人，我叫她肖阿姨。她知道菲儿的情况，所以，还不等我开口就焦急地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快把她背到急救室，我这就去请陆医生来。
我默默地望着她点了点头，感激的眼泪在我眼眶里温柔地打转，我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愣了一下。然后拖着急促的脚步穿过医院的走廊来到急救室，把菲儿缓缓放躺在床上，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这个小家伙睡得像只小羊羔，嘴角还泛着淡淡的笑意，要是不看她脸色苍白，根本就不知道她病了。我默默地理了理她额上的几丝头发，她嘴角泛着的笑意依然那么香甜。
我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慢慢地翻腾和涌动，滚烫的泪水缓缓地从眼角滑落下来，轻轻地掉在被褥上，变成浅灰色的湿痕迅速蔓延。
陆医生和肖阿姨进来的时候，我快速地擦去泪水退到傍边，陆医生给菲儿检查了好久，她一直沉默不言。肖阿姨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她有些忧郁地看了看菲儿，又看了看我。我一直都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母亲般的温暖，很多人告诉我，或许她前世就是我的母亲。我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在心里却那么的渴望。
陆医生把我叫到门外，严肃地问我：你给她吃了什么东西，她怎么一下子不稳定了？
我想了想，断然地回答：没有啊，我一直都按照您的嘱咐给她吃东西，菲儿也很听话，从来不乱吃东西的。
陆医生微微地点点头，她没有说什么就进去了，我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细细想着菲儿昨天给我提起的什么“木糖醇族”。一会儿陆医生走出来对我说：好了，你别担心了，她会没事的。
他顿了顿又问我：今晚要留在医院还是回去？
我想了想说：还是回去吧，家里要暖和些。哦，医生，我好像听说她这些天老爱吃那个木糖醇。
陆医生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有些生气地说：我不是让你不要让她吃木糖醇还有口香糖这类东西吗？她对这些东西很敏感，知道吗？
陆医生顿了顿又说：好了，我去抓点药给你带回去，这些日子就别让她着凉了，最好给她请假，暂时不要去学校。记住一定不要再让她吃木糖醇了。
我默默地点点头，跟着她去取药。肖阿姨一直陪着菲儿，她默默地坐在床前握着菲儿的手，像是看着自己病危的女儿。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悄悄地擦拭泪水，我心里顿时翻滚起涌动的波澜，冲击着我灵魂深处的悲痛。我想要对她说什么，却总是开不了口，想说谢谢，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来。
我轻轻地推醒菲儿，她揉揉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肖阿姨，不好意思地说：哥哥，怎么肖阿姨来了你不叫我啊？
肖阿姨摸摸她的脸，亲切地说：菲儿睡得像个小懒猪一样，你哥哥怎么好叫醒你呢？
菲儿莞尔一笑说：是啊，我睡着了就跟死了似的，所以很多时候才迟到哩！
我让菲儿站起来，然后把我的外衣给她穿上，她嚷着要自己走回去。幸好肖阿姨严肃地对她说：小懒猪怎么不听话了，要哥哥背你回去吧。
肖阿姨和我们在医院外面的天桥上说再见，她缓缓地走到我身边，在菲儿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菲儿笑嘻嘻地说：肖阿姨的吻好温暖哟！
我背着菲儿转过身去的那瞬间，看见肖阿姨簌簌地掉着泪水，我不敢回过头去看她，我怕菲儿看见了会哭泣。
初冬的午夜吹着冰冷的风，街上三三两两地走着一些人，菲儿把头紧紧地扎在我的背上，我快速地移动着回家的脚步。午夜里的灯光画着长长的弧线，一直缠着这些回家的人们。

二
第二天去菲儿的学校给她请假，她的班主任老师正在上课，我不得不直接去他们的教室。教室在四楼，今年夏天开家长会的时候我来过这里，那时校园里铺满着葱郁的绿色，草场和花坛一片茂盛，寂静的院子让我很是陶醉。
我经车熟路地往四楼走去，就在四楼的楼道口，一个神色匆匆的女孩和我撞了个正着。这个女孩圆圆的大眼睛，穿着灰白色的牛仔装，样子稍比菲儿大些。她看了看我，然后红着脸说：老师，对不起，对不起！
我慌忙说：没关系。
她迅速地冲下楼去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径直走向菲儿所在的教室。她的班主任老师正在讲课。我不好去打扰，心里顿时感到无比的焦急，菲儿一个在家里，她需要人照顾。我必须得尽快赶回去，她要是醒来了没有看到我，该是怎么样的情景。
我一时没有了主意，双手撑在栏杆上，默默地看着下面的操场。那个和我碰面的女孩从操场边上的厕所里出来，她一抬眼就看到了我，然后，似乎不好意思地又迅速低了头。我并不在意这一幕，只是微微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她也到了四楼，我不敢斜过眼睛去看她，我怕把别人看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我又在脑子里盘旋了一个念头，不如请她去叫菲儿的班主任老师吧！她是这学校的学生，说话方便些。就在她经过我后面的那瞬间，我叫住了她。
她还是有些不意思地看着我，我淡淡地问：同学，请问你是哪个班的啊？
她有些窘迫地说：我是高二八班的。
我顿时感到是遇见救星了，激动地对她说：请你去请你们的班主任老师出来一下好吗？
她淡淡地说：好的，没问题。
她说着便飘身进去了，我想要给她说谢谢时，她已经进了教室门。不一会儿，老师出来了，我给他说了菲儿的情况，给她请了一个周的假。
就在我转身要下楼去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个圆眼睛的女孩，她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我朝她微微地笑了笑，启动着嘴唇给她说着她不能听见的谢谢，她也轻轻地向我挥挥手，嘴角露出和菲儿相似的微笑，不过，她的嘴里好像嚼着什么东西。我迟疑了一下，也笑着冲她挥挥手，然后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