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阿姨

骆驼阿姨

充腹散文2025-12-16 02:31:57
骆驼阿姨家搬进建工队家属大院的那一天,真是热闹得很,除了因为她有四个半大的孩子之外,多半是骆驼阿姨响亮、爽快的笑声招引来的人。她对每个人都笑,大人吵着在腿旁绊来跑去的孩子们别添乱,她操着安徽口音说:“
骆驼阿姨家搬进建工队家属大院的那一天,真是热闹得很,除了因为她有四个半大的孩子之外,多半是骆驼阿姨响亮、爽快的笑声招引来的人。她对每个人都笑,大人吵着在腿旁绊来跑去的孩子们别添乱,她操着安徽口音说:“哈哈,不咋地,不咋地,哈哈——”。她似乎有满心满怀的欢乐,禁不住要发出响来,孩子们似乎一下子都喜欢上她了,疯跑着搬东西,摆的满院子乱糟糟的。
骆驼阿姨的家当装了满满两东风卡车,一卡车家俱,一卡车大柴和煤。最特别的是车顶上摞着的许多张晒的干巴巴的羊皮。接下来还不相熟的日子,孩子们站在她家院门外往里看,她家的院门贼宽,能过两辆架子车,方便拉东西。门用木板草草的钉成一面栅栏板,总是敞开着,常常见骆驼阿姨的丈夫那个又黑又矮、身子好像被什么前后挤压了一下,连同脸都是偏偏的人,站在架板的后面,戴着从下巴垂下来长及脚面的皮围裙,从一口大锅里用长棍子捞出一张羊皮来,甩在架板上,用大铁刷子使劲刷着皮子上流下来的白色浆水,浆水被他飞扬的刷子舞的满院子都是,连他自己的围裙、脸上、头发上也是白花花的了。这是与机关家属院所有别的人家完全不同的一个家庭,却使孩子们新奇得着迷了。
骆驼阿姨生得高高大大,一米七的个头,高鼻梁、深眼窝、黑黑的皮肤,嘴有些向前突,很大,很爱笑,一口大而整齐的牙齿,总是闪烁着,有那么几分男儿大丈夫的俊朗。骆驼阿姨的穿着不太讲究,流行的发白的黄军装上衣掉了一枚扣子,下面开叉大了些,前襟上多是污渍,黑不溜秋的裤子,沾着白浆点子,一双磨的发黑的翻毛军用皮鞋,鞋带早没了,鞋头朝脚面翻卷着,一走路拖拉拖拉的,头发不常打理,总是硬刺刺的翘着,像只刺猬。骆驼阿姨一边给夏叔叔打着下手,一边不失时机地跑出来,站在她家旁边机关办公室的门前,看那些男同志使绊子、摔跤。明媚的阳光里,骆驼阿姨毫不认生地大笑着,于是有人邀请她也来试试,没想她却大大方方入圈,扎马步,当即将庆庆的爸爸扳倒在地,众声呼喝,她也开心地哈哈笑着,庆庆的爸爸红了脸,拍着身上的土说:“真是个骆驼!”骆驼在小城随处可见,小城的人总爱用它形容个大,有力气的人,大家忽然觉得这样称呼身手不凡的她贼合适,她只笑,并院的孩子们则雀跃着嚷着:骆驼阿姨,骆驼阿姨!
夏春是骆驼阿姨的大儿子,十一、二岁。夏春看上去有些木讷,不爱说话,但总爱做些惊人的事来,拿别人的钢笔,拿人家好不容易存起来的玻璃糖纸,老师批评他时,他又总是一副很诚恳、很可怜的样子。妈妈是我们的班主任,因为这个缘故夏春妈就成了我家的常客,渐渐的又成了和妈妈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对于妈妈对夏春的训导,她总是言听计从。夏阿姨没有正式工作,但却很佩服、羡慕当老师的妈妈,她常常说:魏老师,赶明儿得让俺夏春好好跟你学学,他不听话,你得揍他。妈妈总是劝她,小孩子是不能常常打的,妈妈讲究以理服人。妈妈常借书给夏阿姨看,夏阿姨好像忽然发现了一个新天地,完全投入地去读书了。有段时间她什么也不做,整天躺在床上看书,时仰时趴,跷着脚,不管不顾地读书。她只有小学文化水平,常常去问妈妈不认识的字,或者也感慨万千地去和妈妈说她读书的感触。她常常感慨:看人家活这一辈儿。一种淡淡的失落,总会使她失去片刻的笑声。事实上,骆驼阿姨是有心事的,她对妈妈说:“要不是看他有工作,家里逼着,我怎会嫁给他呢?”她常常这样说。
而在我们眼里,夏叔叔却是十分疼爱她,甚至有些娇惯她呢。夏叔叔在单位正式上班后就不再“熟”皮子不反对,大了。下了班,生火——她家的炉子总是灭的、做饭、蒸馒头。他蒸的馒头异常的大,赶上半个土坯了,都说他蒸的馒头是坯头。但四个孩子却极能吃,最小的才三岁,也捧一个大馒头,看上去馒头大得更有些夸张。在夏阿姨生病或废寝忘食读书的时候,夏叔叔就把馒头和饭端到她的床跟前。我很少看见谁的爸爸这样勤快,这样对待妈妈的。更惊奇的是夏阿姨抱夏叔叔的那一次。
大院的门口,有一段日子在搞基建,挖了很深很大的坑,夏叔叔夜晚回家,就连人带车地栽进坑里去了,人先掉下去,自行车砸在身上,磕掉了牙,破了头,有人去告诉了夏阿姨,夏阿姨闻听跑出来,把从坑里拉上来的夏叔叔横腰一抱,咚咚的走回家去了。孩子们热闹地呼喝着跟着跑着看稀奇,夏阿姨和夏叔叔是我们在那时唯一见过的大人之间有亲近举动的人,而夏阿姨却嫌弃着夏叔叔,这是那时的我所不能理解的事,让我觉得大人们如此深奥,总有着令人不解的另一面。
有一天夏阿姨来和妈妈说,她要学爆米花呢。第二天,她就买来了米花炉、锅、风箱,还有一根撬锅的铁棒,和妈妈忙活着用帆布缝制了一条爆米花的布筒。黄昏的时候,这个布袋子就被米的香味熏染得香喷喷的了。夏阿姨不要钱为院里二十多户人家每家爆了一锅,起先爆出的米粒发红且硬,后来有一部分开花,到了月儿升上天空时,那米已经变得白花花的又焦又香又膨松了。那时起,夏阿姨每天早出晚归,一回来便找妈妈,一脸欣喜地哗的一声把衣兜翻过来,一堆毛票分币就堆满一桌,妈妈帮她理着钱,赞许着她,渐渐地夏阿姨爆米花爆出了新花样,蚕豆、豌豆粒爆过之后变得丰满、松脆,从腰际裂开口,用手一搓,皮便掉了,放进嘴里又酥又香,百吃不厌。麦子爆得颗颗开花,有瓣、有芯,象天上飘下来的雪花,至于玉米、大米花已经是令人不屑一顾了。
年三十晚上,夏阿姨和妈妈整夜不睡,说笑着,在锅里溶化着白糖,成糖稀状时,放进爆好的糯米花或豌豆、或麦粒、或花生,炒匀,在案上压实、晾凉,切成各种形状,长条的、方形的、菱形的,米花糖就做成了,吃一口,又甜又酥,那香味便弥漫着整个节日和孩子们的胃腑了。米花糖成了伴随我童年的一部分,于是在以后的岁月里,有月亮的夜晚,一看那亮晃晃的月儿,就会闻见米花糖那袭人的香气。
渐渐地,夏阿姨来我家少了,她没时间了,她又一改曾和妈妈亲密相处时那清洁、淑雅的样子,因为总要烧火,她的脸上总是涂着些未洗干净的黑迹,梳剪整齐的黑发又像刺猬了。七十年代的尾巴上,夏阿姨就这样开始“下海”从商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夏阿姨第一个在电影院门前卖瓜子。她在院里支着
个大铁锅,炒着成盆的瓜子,让我们过足了瓜子瘾,夏阿姨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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